12. 隆旸山庄

吕庭找到了几个以前在辛家染坊的帮工，询问他们是否知道张娘子一家。

几个人都说张娘子是个极勤快的人，儿子也乖巧，就是她男人不争气些，在染坊做工时常常偷奸耍滑。

碰上那辛家夫妇都是脾气暴躁的，克扣工钱不收，动不动便是打骂工人，众人越发受不住，纷纷辞了工。

张家因为张娘子有一直坚持着算是干得最久的了。

回到府衙后，疯女人已经不疯了。

待到真正进了官府的大牢，她反而镇静起来。只是失神地盯着墙角，嘴里不时念叨：“茂儿……茂儿。”

吕庭坐在张娘子对面，也不说话，张娘子也不搭理他。

她在等女人下一次喊茂儿。

“茂儿……”女人喊了。

“茂儿！”吕庭突然紧接着她大喊一声。

“啊，茂儿，茂儿怎么了！”张娘子神情紧张起来。

“我有办法找到茂儿。”

张娘子闻言瘫坐在地上，像是一块石头落了地一样，眼泪无声流了下来。她捂着嘴、亦或是捂着眼泪。

低语伴着哭声：“真的吗……”

“可是找到茂儿后，他愿意见你吗？”

张娘子错愕。

吕庭不给她反应的机会：“他也不想见一个杀人的娘吧。”

张娘子仿佛一只待猎的羊失去了最后一道栅栏溃不成声，又失去理智一般：“不是的茂儿！娘不是杀人凶手，不是我，我不想杀人的，都是你爹，都是你爹啊！”

吕庭松了一口气，上前安抚她道：“对不起张娘子，我不该这么说，如果你愿意说出真相的话，我们一定帮你找到茂儿，我相信茂儿不会这样的。”

张娘子咬住下嘴唇，眼见险些要破了皮，她松口了：“我说，我都说。”

当着大家的面，张娘子终于道出了真相。

那天，她和张笙处照常在染坊干活，张笙处抱起一碟布要收进库房，脚下却被石子一绊往前踉跄了两步扑倒在老板身上，两人双双倒地，老板坐起时头上还盖着布。这布即刻便被他从头上扯下，恶狠狠地摔在张笙处脸上，口不择言得骂他“没用的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张娘子正想上去劝，一旁的老板娘一把将她拽回，说她就会装得一副可怜样子，让她安心干自己的活计。

张笙处脾气火爆受不住骂便和老板打起来了，当天老板就让他们收拾铺盖走人，工钱还只领到上个月。张娘子眼见两人都没活了坐吃山空是万万不行的，苦苦求着老板娘，他们才勉强让她再待下去。

不过，给张笙处结工钱的时候却只结到上个月，他白干了二十三天。张笙处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有一天晚上，约摸是巳时，他喝了半坛酒壮了壮胆子便独自上门要钱去了。

张娘子等到了深夜，见他还不回来，就出去寻他。可是……她到的时候他已经拿着刀站在屋里了。

黑暗中，借着月光她的目光落在了刀尖往下流淌的暗红，忽而心悸不已，脚下一软险些瘫倒在地，好在扶住了一口染缸。

她半走半爬地靠近她的男人，拽着他的领口，发出了微弱却接不上气的声音：“你做了什么？”

张笙处只是睁大了眼睛呆站在那里，“这……这是意外”，这句话像是没有经过头脑而是直接从他的两片嘴唇一张一合而出一般，没有丝毫波澜。

老板说有本事杀了他，张笙处就真的动手了。

他问她怎么办，他很害怕。他说他真的很害怕，只敢蒙着被子杀人。

她更害怕，她只想走。

他见张娘子要走便恶狠狠地拽住，用同样没有波澜起伏的口气说他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他把老板库房里藏的酒搬出来倒在地上，拿着点了火的蜡烛正准备扔，又忽然吹灭了。

无力的她被他绑在院里的一把木椅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听到他说现在烧了万一有人来救火碰上我们就坏了。

她心想：我们？明明只有你。

他把蜡烛放在满是酒的地上，要她过去点火，硬是把着她的手拿上火折子点了蜡烛。微弱的烛光，把他那张得逞的脸照得很清楚。

她听他说，说她跑不脱了。

黑夜里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她什么行李都没收拾，只手上抱着睡着的茂儿便要推门出去，虽然她也不知道该去哪儿。

但紧追而来的张笙处一巴掌把她打在门槛上，她没有松开手，但还是被抢走了茂儿。待她再站起来要追，追到巷子，却只见到一片漆黑。

她在巷子口呆坐着，竟然流不出眼泪。她实在难以接受，短短的一个时辰里，她害了人又失了子。

她不敢在家待着，怕官家找上门被抓了去，她只想去找她的茂儿，迷迷糊糊便上了西华山。

后来的事……众人都知道了。

说完这些，张娘子似乎很累了，寻真扶着她要去休息。

吕庭多问了一句：“你觉得张笙处会去哪？”

张娘子似乎早也想过了这个问题：“他老家在晋州，大概……会去晋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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