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谟朦胧记得小福子今日要带人来见,却不想就这么撞上了。廖晓拂扑通一声给师父跪了,等太子走到近前,陈白霜又给太子跪了。

“奴才陈白霜请太子安。”

“起来吧。”

两人齐刷刷跪在地上,祁谟看不清来人面孔,只好亲自问他:“小福子你说与孤听。”

廖晓拂晓得师父在怒什么,可眼下却不是辩解的好时机,只好前身贴着地面地回道:“禀太子,此人是奴才在钟鼓司的故交,奴才的师父陈白霜。”

这下太子心头疑虑大解,定是小福子为他寻来人了。只是此事不容儿戏,往后的算计有半步差池就是粉身碎骨,需完全信得过的人方可。若此人如此不情不愿,再好也就罢。

“都起来吧,带人先随孤回太子殿。”

廖晓拂跟着陈白霜一同跪在太子殿里。回到殿下的地方了,小福子头脑轻松不少。方才师父一路不欲与他多话,一看便知是真动气了。

别人看不透,可廖晓拂是知情的。师父待他仁厚,他自然从不瞒着任何事。虽说是净过的身子,可小福子还是有七情有六欲,有情窦初开的憧憬,那颗不谙□□的少年心自来了太子殿就再没出去过,痴儿似的牵挂上那人。这可不是能讲出来的牵挂,不提身份地位悬殊,单单是廖晓拂自己那不全的身子,说出去只会是掉脑袋的大逆不道。

只道是儿郎年少念佳人,打马归家羡成双。初次动了情念廖晓拂就尝到了相思之苦。这份苦憋在他的心、他的身子上,总要寻个出处,否则便成了折磨的毒。架不住命运捉弄,小福子最终与师父哥哥们说了自己那难以启齿的荒唐。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念头没得盼望,陈白霜听了当即也没有责骂,只是掌了手板,教训他怎么敢胆大妄为!那是何人啊?那是皇子,是当今太子,是皇上的嫡子。这种不堪的念头不用劝解也是个痴梦。

打在徒儿手心,疼却在师父身上。打了几下就再下不去手,终究是自己没将这孩子看住。可怜老九身子受苦又动情得太早,若再晚几年还能把持,现下这个年岁多说无用,他念太子就任他念着去吧,总归是无指望的。

今儿个师父定是误会他了,怕他不知礼义廉耻,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爬上了太子的床帏。否则廖晓拂身为奴才,怎么会又怎么敢直接带他来见太子?太子又何曾待人这样亲厚了?

祁谟命下人撤了早膳先都退下,再唤二人平身,这才朝内走去。陈白霜起身垂着肩膀跟上,廖晓拂也赶忙跟过去。

“你可知道孤唤你来所为何事?”

祁谟早读后稍感口渴,还未去看茶水,小福子伺候出好眼色立马斟了一盏捧上去了。殊不知一切看在陈白霜眼里尽是谄媚。

“你倒机灵,还不快去哄哄你师父。”

祁谟看出他师父心里是有气的,可哪里知道这气是对着自己的,还当是小福子将他惹恼。

廖晓拂喏了一声,低眉顺眼地回到陈白霜身后。往常他总是待人冷冷的,对太子也是满身礼数,若是不相干的人更拒之千里之外。这副闯大祸的小脸祁谟哪里见过,当真新鲜极了。

陈白霜偏过身子扫廖晓拂一眼,对祁谟又一行礼。“殿下恕奴才多嘴,敢问太子今日有何吩咐?”

“这么说你还一概不知?”

祁谟还以为小福子已经给师父说过了,这样看那不情不愿之事倒是错怪。那就奇了,既然并非推拒,那这大公的火气又从何而来呢?

廖晓拂赶忙圆话,行着礼说:“殿下也请恕奴才多嘴,师父并不清楚一切因由。御花园人多口杂,奴才想着到了殿下自己的地方再说不迟。自小的八岁净身进宫就跟在师父身边,师父为人可信,敢以性命担保。”

祁谟对廖晓拂是绝不疑的,但对旁人就不好说。陈白霜看着就像个心思缜密的,这样的人乃是利器,用好了则已,用不好则败。

“陈公公?”

祁谟细细打量着他,眼中冷意生寒。

“奴才在。”

陈白霜不是傻的,也能猜出来几分,登时直直给祁谟跪下,“殿下,奴才有个不情之请,这小福子是老奴的义子,无论说错做错了什么都是老奴过错,冒犯了殿下。还请太子开恩,让奴才带小福子回钟鼓司去打磨。如若这孽徒曾开口向殿下要了什么,还请太子既往不咎,看在小福子精心伺候的份儿上万万不可答应,将他打发出去吧。”

这通话激得祁谟差点儿将茶水泼出去,面子上还是没有半分波澜。“哦?陈公公这话孤就听不懂了,小福子何时冒犯过孤啊?又做错了什么?你口中的何事,又是什么事?”

“这……这是……”陈白霜把一口气憋回胸口,既然太子不愿挑破,自己也不好分辩,只得一拱手接着说道:“奴才不知,请太子怪罪。”

廖晓拂在一旁心惊胆战,师父明显是将自己与太子二人想到烂泥里去了。先不说他有没有那个胆子,殿下身子是何等尊贵,怎会与他相碰……不知是耻还是急,廖晓拂脸上一阵阵发红发白,很是心焦。

“既然不知,孤便与你明说了。原先这太子殿的掌事是王过福,也是位大公。想必你也听说他如今回养心殿当职了。边疆急报接连不断,父皇抽不开神,便让孤亲自来选接任之人。”

祁谟揣摩着陈白霜刚刚的话,细细道来,“你说是小福子求了孤,倒不如说是孤有求于他。宫里的大公少则几十、多则上百,明线暗线里都有主子。孤常年痴读,不懂窗外事,此事交给他最为妥当。”

师父没有回话,廖晓拂自然更不敢。

祁谟又说:“还有,刚刚你说想将他带回钟鼓司去,这事孤是不会点头。你是他师父,也该明白小福子规矩学得极好,机灵衷心,打点起孤的事最为上心。赏他还来不及呢,孤为何要怪罪他?”

原是自己想岔了?陈白霜原以为老九借着殿下那点子宠爱为自己讨了好出路,这样一听不得不思虑几番。但天家所言不可全信,还需慎言。

“师父。”

廖晓拂怕陈白霜婉拒,急忙求道:“……师父你看,拂儿这手就是殿下开恩给解围的,不然那日两只都要废掉了。殿下仁德亲厚,这伤还是特意找了人医治的。以前在钟鼓司,师父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殿下前几日差点儿被奸人所害,王公公也卸了任,正是要紧的当口。殿中无人打理,我又伤着,不顶个事儿,可堂堂太子殿怎能没有大公掌事呢?师父你看,殿下从不苛待奴才,这扳指也是……”

“住口!你、你……你啊!”

自己养出来的徒儿自然不会是愚笨的,听老九这般护着太子陈白霜只怕他是被蒙了心智,小小一个人精恐怕栽就要栽在一个情字上面儿了,愤愤道:“退回去,殿下问大公回话,何时轮到你插嘴。不懂规矩!把嘴闭好了!”

嗬,原是这样的关窍。陈白霜恨铁不成钢的偏袒心疼劲儿被祁谟看了个全,既已知道小福子的心意就不难想通。本以为陈白霜是气徒儿私做主张,逾越到他上边儿去了,想不到这气里也有对着他来的。

八成是当小福子孟浪惑主为他讨了好处,又气自己借着那孩子的一份痴恋将他收用为娈童受用了。

也不怕陈白霜歪想,权贵中男风成气,就连侯爷相爷府上也出过这档子事,各自养着小倌,不提罢了。他这般护着廖晓拂恐怕早是知道自己这个徒儿对太子有情。正因为有情才有惧,他怕徒儿一旦沾上便宁可粉身碎骨。

恐怕这大公心中已将祁谟当做歹人了,面子上不说,脸上倒写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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