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床上,烛火亮堂堂的晃得他眼睛疼,一时半会睁不开,隔着帘幕他听见有人同他父亲说话:“小公子主要是惊惧过度,除了手上的颈部以外没有什么伤口。”
谢安世并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眉眼间罕见地多出来一丝杀伐之气:“那他胸口的血迹是怎么来的。”
对面的老大夫干巴巴地搓手:“这,老身也不知道。”
谢安世还想再问,就听见始安叫起来:“阿五醒了。”
谢晦如缓慢地睁开眼睛,对上始安担忧的眼神,她的眼窝都是青的,整个人眼睛里全是血丝,紧紧攥着谢晦如的右手,生怕他消失似的。
四目相对见谢晦如把脸转了过去:“水……”
他被始安扶着喂了一小碗水,才开口:“我这是在哪里?”
始安瞪了他一眼,别以为她不知道全是他自己搞鬼,可是看见谢晦如脖子上那道带着淤青的勒痕,她就说不出话了。
这孩子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他也下得去手。
谢安世已经走了进来:“守在外面的健仆听见延碧堂里很大一声响动,原本的烛火都熄了,想叫你却没人应,去开门发现门被反锁了,从墙上爬进去就看见你躺在地上,盖着你母亲那件红衣,烛火架子和茶盏全碎了,连带着整个案几都掀了过来。”
谢晦如迟钝地眨了眨眼睛,像是没有反应过来。
谢安世继续道:“他们发现你脖子上勒着琵琶的弦,右手五指都被扎了口子,胸口全是血,还躺着一只白色的鸟。”
他观察着谢晦如的反应,却发现这个孩子好像傻掉了一样,木木的,许久才憋出来一句话:“我看见了母亲。”
谢安世几乎要笑出来,他的怒气是掩饰不住的,以至于始安转过脸来把谢晦如挡在身后:“谢领军!”
她的声音几乎是哀求了:“他才刚刚醒,领军有什么要问的,能不能等会?”
她狠狠的盯着他,就好像草原上离开狼群流浪的孤狼:“领军要不要现在传大理寺卿来问话啊?”
谢晦如扒开始安的胳膊,一双眼睛从后面露出来,那是谢安世永生难忘的一张脸,分明的眉目下是苍白而空洞的眼神,他就那样直直地看着他身后的屏风,重复道:“我看见母亲了。”
始安也被吓到了,她起先听见有血的时候虽然惊讶但是笃定谢晦如不会伤到自己,所以容色还很淡定,直到她看见了谢晦如脖子上那一条长长的印子,苍天啊,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况且谢晦如梦里的听不清的急促呓语和现在昏钝无光的眼神都不像是装的,大夫都说了是惊惧过度。
他到底为什么惊惧。
谢晦如说完那句话,又慢慢的躺下去,他没有要争辩的意思,就算要争辩他也不应该在父亲面前争辩,因为他的事情向来不是谢安世可以做主的,而且他真的很累。
始安见他不说话,又慌乱起来,她用力摇晃谢晦如:“不许睡,不许睡,你给我醒着。”
谢晦如不搭理她,他当然知道这可能会使得面前的表姐崩溃,可是他真的很累,做了一场噩梦,发了一身汗,现在他的眼皮还在上下打架。
谢安世还是不相信他真的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但谢晦如的状态明显不正常,他走上前来想要碰他,却被始安推开:“领军有许多孩子,可是我姑姑只有他一个人了。”
她的眼泪不要钱的流:“领军不妨替我带话给乾明殿那位,他要我死我保证死的悄无声息,看在晦如还是您的孩子的份上,别折腾他了。”
谢安世几乎要被她气死:“陛下几时说过要郡主去死。”
“郡主自己要死,我不拦着,可是我希望郡主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去死又为什么活着,”他气得发抖,“郡主现在这样对得起你姑母吗?”
许是察觉到自己语气太过锋利,他又放缓了语调,循循善诱:“从去年五月到现在,若音一直陪着郡主,她还等着以后郡主出嫁了给郡主梳头,郡主以后说死之前,也多想想那些还在意郡主的人。”
“郡主也许不信,但是我也在乎郡主,陛下也在乎,我们都不希望郡主芳节早凋,”他深深地看了始安一眼,“不只是出于政局的考虑,至少我不只是,我还记得郡主刚刚跟着和政来谢家的时候,还那么小一个人,见了谁都每个笑脸,若音和不疑喊你玩都不应,只会叫人把你抱到延碧堂的那棵树上吹笛子,我来找和政,都要被你瞪上两眼,直到有天你想下来但是四周都没人在,才不情不愿地叫了我一声姑父。”
“人心都是肉长的,郡主弘治二十一年来的谢府,现在六年了,我不说把郡主当亲生女儿看,但是绝对算得上亲人。”
谢安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晦如也是一样,他自由就养在宫里,如今又在陛下膝下,日日夜夜看着就算是一只猫都有感情了,何况陛下折腾他做什么,他才几岁值得陛下去折腾?”
始安低低地笑起来:“元祈去世的时候,八岁多一点。”
她当然知道谢安世关心她,可是皇帝对谢晦如的关心值几个钱,在天家骨肉亲情都薄,这种爱护只会更轻,何况因为猫狗不听话就直接扔了的贵人多了去了。
“领军,姑母曾经说过一句话,你没有听到,我现在转述给你,”她背过身去,“她说,领军总是忘记,陛下终究还是陛下。”
“领军总是忘记,陛下还是陛下,”始安重复道,“就好像裴家阿叔,总是忘记,父亲还是太子一样。”
她的嘴角勾出一个无力的笑容,很难看,但是她还是笑了出来:“领军以为,兰陵姑母为什么回京呢?”
谢安世潜意识里还是把皇帝当初那个食则同案,衣则传服,学则连业,游则共方的朋友,如今被她骤然点破,本就心神不定,又听见裴靖川的名字,脸色说是刚刚杀了人都有人信,但是他很快就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今天兰陵公主的突然来访上。
为什么,当然不是为了和政的小祥。
昭明台讲论一开,玄学各派争论不休,兰陵点明了要找谢安仁,只有两种可能,劝谢安仁上台,和劝谢安仁上台。
裴靖川在回东海守孝之前只有一个女儿,后来嫁给了杜子阳,兰陵公主带着身边的那一双儿女,都是后来生的,他的幼子裴知易七岁就可以写文章,曾经被齐王评价过“此二十年后,唯有此清音”,当初裴靖川重注《老子》、以释家注《列子》未竟,最终由他和姐姐裴象玄整理补充而成,名动天下,时人谈起后进领袖都觉得非他莫属。
如今昭明台设讲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帝想要尊崇儒学,裴知易当然可以不上台,可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的声名来源于他是年轻一代之中最擅长清谈和玄学的人,那么他也必须做对得起他声名的事情。
要输很容易,可是要输的漂亮,要天下人心服口服,很难。
所以兰陵要来找谢安仁,虽然裴靖川“崇有”谢安仁“尚无”算是两派不同的学说,但是谢安仁当年被裴靖川亲自盖章过“言通天人之际”,他去,裴知易不去,说是珠玉在前不敢献丑,去了,大家最关注的也不是他。
谢晦如原本躺在床上要睡,听见他们谈论昭明台讲议的事情,又提起一点精神来。
他其实倒不在乎谢安世和皇帝之间究竟怎么回事,就算皇帝真的要忌惮谢家和谢家翻脸,那也是他长大之后才能考虑的事情,现在他连自己这辈子能活多久都不清楚。
上辈子他虽然不曾亲眼见过,却也听过昭明台讲论相关的,若是他没记错,最终的结果对皇帝来说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今生今世除了请开讲义这件事情对外宣称并非由陆奕请御讲而起,而是由李元暕的一封上表引发之外好像并无不同,看起来似乎因为他的重生有所改变,可是细看又什么都没变,难不成他一个一岁的孩子,还能在台上把裴象玄辩的哑口无言,就算大家不觉得奇怪,也要他有那个本事才对,他死之前的学术水平可是刚刚开蒙,能有什么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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