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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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讨厌的就是下雨天。

每次天空一下起雨，空气中就开始弥漫着潮湿的味道。屋檐上洒落的雨水交织成一道道雨幕，掩去了一天一地的视线，似乎要将所有的痕迹与故事都洗去，直到只剩下最初的光洁。雨水让她的身体浸于寒冷之中，衣襟被湿意所侵占。

雨水洗去一切遮掩之物，似乎要将所有物体归还于原本的模样。一切表象与妆容，美丽与伪装，无论多么精心设计，小心遮掩，都会被冲刷的水轻而易举地除去褪下，露出原本的丑恶与难堪。

而每次下雨时，她身上的伤口不知为何就会开始隐隐痛。万千积累的疤痕，像是在同一时刻约好了似的发，让她不得不弓着身体蜷缩在屋檐的角落，用颤抖和咬住手臂的方式，来缓解那令她无法忽视的痛处。

她厌恶下雨天。

如果每一天都是晴天，每一天都拥有可以驱散黑暗和阴影的阳光，该有多么好。没有痛处与黑暗，没有潮湿与阴冷，没有蜷缩在角落里的瑟瑟发抖和因为寒气入侵而产生的战栗与颤抖，该有多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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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厌恶下雨天。

曾经的她一直是那样想的，直到十二岁那年。

她记得那也是一个令人厌恶的、沉闷的下雨天。漫天降落的雨滴，泼洒在屋顶与庭院之中，发出沉闷而不绝的声响。屋檐下凝聚相串的雨珠，不住地顺着檐角的弧度下落，滴在水洼之中，飞溅起破碎的水花。

手臂和背部的伤疤，又因为这湿冷的天气而开始泛起了久违的疼痛。像是有人将她身体上的疮疤活生生揭开，再由湿冷的水无数次冲刷过一样。她尽力地缩起自己的身体，将自己置于房间的角落，不去管屋角的灰尘沾染了她有些泛黄的衣襟。

她有些用力地拽着已经显短的袖口，试图用袖口去遮掩手臂上一道横贯的疤痕，但这徒劳的努力很快就被她放弃。

直接换一件吧。

她松开扯着袖口的手，双手环住自己的膝盖，安静地将自己陷于一片沉默之中。

屋外的雨滴不停地从天空中落下，似乎一盆泼不尽的水。她百无聊赖地细细计着数，间或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而打断了计数，她便重新开始。

三百二十一，三百二十二，三百二十三……

背部的疼痛让她不期然地咬紧了唇角，直到有了咸涩的味道在唇齿间散开。

一，二，三，四……

又是一遍重新开始的计数。

一百二十一，一百二十二……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漫长没有尽头的雨水才会停止。

她如此想着，却忽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响动，混杂在雨幕之中。除却水滴落在庭院水洼之中的声音，还有人重重的脚步有些慌忙地踏碎了庭院的水面，由远及近，仓皇地朝她这边来了。

那踩过水洼的脚步最后带着沉闷的一声响，踩上了她家有些老旧的木质走廊。随后，便是一个属于少年的清澈嗓音：“请问——有人在吗？”

除却雨点洒落在屋顶和庭院之中的声音，无人回答。

“空屋子吗？”

那少年在屋檐下自言自语：“感觉，不像呢。”

他的声音穿行过空荡的回廊，让蜷缩在角落之中的她一怔。

似乎有许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声音了。不是她自己的，也不是风或者雨水的，属于普通同龄人的声音。

有一个念头忽而涌上了她的脑海，压过了她所有对身体痛楚的关注。

“去看看吧。”

这个念头愈发强烈，催促着她的身体未经允许便自行行动起来。手臂和背部的痛处，在好奇心的驱赶下似乎也不见了踪影，一时之间，对于那清澈声音的幻想，似乎盖过了沉闷雨天带来的烦闷。

她站了起来，穿过空空荡荡的、有些破旧的屋子，推开了最外的一扇门。门扇移动的声音，惊动了那在屋檐下正在绞着衣袖的少年。少年保持着绞袖的姿势，带着几分纳闷地扭过了头，正好对上了那站在门扇缝隙间少女的目光。

黑色的短发剃成了清爽的西瓜头，眼眸与发色相同，是墨一般的黑。五官因为年龄的稚嫩尚未长开，眉头有些紧张地蹙着。他的衣襟因为雨水的浸染已经湿透，此刻他正盘着腿坐在走廊上，用双手抓着布料努力绞出其中的水。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有些微地失望。

原来是一个比她还矮小的男孩啊。

她搭在门边的手垂下，习惯性地开始往自己的衣袖中缩拢。

而那个绞着衣袖的少年也在同时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

十一二岁，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应该也是个男孩吧，就是头发留的有点长。他的发色也是黑色，已经过了肩膀了，发质看起来很柔软。五官很漂亮，有别于其他喊打喊杀长大的男孩，看起来有些别样的精致。

这个家伙……看起来比他高，但是白色的衣服已经泛黄，并且明显小了一号。不知出于什么习惯而驼着背，双手一直拽着衣袖往其中缩。仅凭他沉重的脚步和此刻不加掩饰的习惯性动，就可以判断他并非忍者。

只是一个普通的同龄少年，因为不知是何原因而隐居于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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